第146节 (第3/3页)
苦苦煎熬,等待郗归的回答。 殿中一片肃静,静得仿佛能听到外面的雪声。 韩翊这话问得巧妙,一下就将群臣劝进的举动,变成了郗归意图篡位的阴谋。 但真要论起来, 仿佛又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。 毕竟, 轰轰烈烈的汉魏禅代之事,虽然进行得极快, 可却着实拉扯了好几个来回,其中最为关键的,便是曹丕表现出的态度。 建安二十五年,群臣首次劝进,曹丕公诸于众,言称“薄德之人,何能致此,未敢当也”。 五日之后,群臣再度劝进,曹丕依旧拒绝。 越四日,汉献帝颁布禅国诏书,曹丕则连发七道手令,责令群臣停止劝进之举。 七日后,献帝再次颁布禅让之诏,尚书令桓阶等以死相请,曹丕仍假意训斥。 直到五日之后,献帝第三次下诏让国,三公九卿纷纷出面劝进,曹丕的态度才首次松动。 越三日,献帝第四次下诏,曹丕终于接受。 就这样,从建安二十五年十月初四开始,直到十月廿九,曹丕才终于登坛受禅,正式建立曹魏。 后来中朝武帝代魏而立,亦是经过反复劝进,才正式接过皇帝的名分。 这两次禅让,似是在文人心中形成了惯例,韩翊或许以为郗归也要像魏文、晋武一般,做足谦退的姿态,即便做不到“三辞三让”,起码也要推辞一次。 再加上他当众偷换概念,责问郗归是否要谋夺这司马氏江山,如此情形之下,郗归更不可能当场接受群臣劝进了。 对此,韩翊颇有几分把握。 然而他终究错认了郗归。 对于郗归而言,她有实力,有抱负,那为何不能坦然地接受这劝进呢? 承认自己的野心和抱负,难道是什么很值得羞耻的事情吗? 想到这里,郗归嘲讽地牵了牵嘴角,对着韩翊无声而笑。 多少年来,世人用谦让的美德来禁锢女性,用虚伪的推辞来掩盖野心,几乎已经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铁律,可她为什么要遵守这些呢? 韩翊凭什么觉得,他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,就能够抵过北府军的千军万马,能够掩盖她这些年来的功绩,能逼得她表态退让呢? 在封印的二十余日里,王池的劝进表已经传得人尽皆知。 朝野内外不乏惊诧之人,可除了私底下的几声抱怨外,郗归竟未收到任何有关明面反对的消息,就连小打小闹式的异议与谏言都不曾有。 从前王重兴兵逼宫,桓阳阴谋篡立,之所以不能成功,是因为世家大都愿意维持一个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——他们既不想要一个有才干的贤明君主,也不希望任何一个世家超越他们,取代昏庸的君王。 在这些世家看来,他们可以接受领头世家吃肉、自己跟着喝汤的场景,但决不允许原本与自己同为臣子的某一个人,直接将锅端走。 可说来道去,这些成日里清谈享乐、纸上谈兵的世家,又有什么反对的实力呢? 当初桓阳之所以败退,固然是因为世家们的联合反对,因为谢瑾王平之的口舌与辩才,但最关键的,是桓阳始终存有顾虑,他担心引发太大的动荡,给了江北的胡族可趁之机,更担心从今以后,自己便会背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。 这世间的一切溃败,首先都是从内部开始的。 可郗归并无桓阳那般的忧虑。 如今的江左,已经不再面临胡族迫在眉睫的威胁,她也并不惧怕史书的评说。 至于当初一道反对的侨姓世家,也早已不能像数年前那般铁板一块地联合在一起了。 谢瑾、温述等人的立场,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侨姓世家内部出现的分裂,更何况,还有吴地世族与蓬门学子虎视眈眈。 世家们当然可以螳臂当车般反对,可朝廷上下,能够容纳人才的官位就只有这么多,他们走错了这一步,很可能就会将官位拱手让人,与之同时失去的,恐怕就是家族前途。 世家们既曾长久地垄断知识,那便会比寻常百姓更加深切地明白,当此社会新旧蜕嬗之际,正是家族、阶级转移升降之时。 这种时候的行差步错,很可能会造成数十年乃至百年无法弥补的巨大差距。 在这个家族为重的世界,除了少数因真正有信念有坚持而无畏无惧的人外,大多数人,都是不敢踏错这一步的。 很显然,韩翊似乎并不畏惧这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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