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秘密 (第2/2页)
设想中的、她如孤胆英雌般同他以死相逼的桥段,并没有发生在顾双习身上。 她像早有预料、知晓自己必将回到南海湾的皇帝府邸,因此光是等待,等待末日来临;在死刑判决执行以前,她已完成了她的人生遗愿清单。 - 顾双习这一觉睡得昏沉,几乎想就此再也醒不过来,可惜她总是要醒的。历经长途飞行,睡眠质量称不上很好,她甫一醒来,脑袋便感到一阵尖锐疼痛。 与脑袋一样痛的,还有她的全身上下,每一处肌肉、每一处皮肤,都充斥着又酸又乏的麻木痛楚。她伏在被褥当中,虚弱地动了动指尖,想要翻身时,腿心处有既熟悉、又陌生的清凉感。 顾双习后知后觉地想起,她以前被边察弄伤后,他总会给她涂一点儿这样的药膏,帮助她痊愈。 只需稍稍挑开一点儿眼缝,昏暗光线便跌进她的视野当中,照亮不远处的边察。他没有躺在床上,而是待在书桌旁,默默翻看着一沓纸张。他看得专注又投入,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顾双习爬了起来,支在床边望着他。 直到她发出轻声的咳嗽,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枚春卷,边察才捏着某张纸转过身来,第一句话却是:“你从没告诉过我,你还会弹钢琴。” “……之前府邸里并没有钢琴。”顾双习又咳了几声,面色疲惫地将额前碎发抹开,“旅馆主人的孩子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,所以他家里有一架旧钢琴……闲来无事的时候,我偶尔会弹弹看。” 她颤动着手指,模拟弹琴的指法:“但我真的太久没弹了,弹得不好。你手里拿着的那张乐谱,也是我临时打印出来的,就弹过一次。” 边察放下乐谱,转而拿起另一张纸。“你似乎对这片草地情有独钟,画了好多张。”他意有所指,“其中是有什么故事吗?” 草地是普通草地,悠悠白云、茵茵绿草,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山地丘陵景象,只有顾双习自己明白,那片草地上曾矗立着她的家。她疲倦地拨弄着睡裙衣领,避而不回他的问题:“人总是有点儿秘密的,阁下。就像您自己,也有很多不为我所知的秘密。” “可只要你问,我就会回答。”边察终于起身,随手将她的画掖进那沓纸张中,踱步到了床边,“但如果我探问你的秘密,你总是用沉默回答我。” “因为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。”嗓子干涩发痒,说话都成为折磨。顾双习从被子里钻出来,想踩在地上,却发觉身体绵软、全然不听她的使唤。她不愿求助边察,便伸手去扶床头柜,再跌撞着倚靠上墙,一路慢慢地挪去喝水。 边察就跟在她身边,既不出手帮忙,也不发声说话。他注视着她来到桌边,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水,一饮而尽,接着是下一杯、再一杯。 叁杯水下肚,顾双习感觉好了点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水杯,像想从这冰凉的无机质物件上获得些许微妙的安全感。这两个月里,她虽然的确长胖了点儿,但体重基数依然是小的,睡裙挂在她身上,显得空空荡荡。 “双习,我认为你并不了解我。” 边察温言道。 “我们就要结婚了,你却不了解你的枕边人,这实在称不上‘正常’。”他说,“我希望你能对我多一些好奇心和求知欲。你问什么,我就答什么。”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顾双习晲了边察一眼。 “我们的故事本来就不正常,天生畸形又残疾,我看不出有什么修复补正的必要。”她只这么说,“那就如您所愿的那般去办吧,先试婚纱,再结婚,封我做皇后、给皇室绵延子嗣。我眼下别无所求,惟愿不要再生事端。” 言下之意即是:她认为“了解边察”,是完全不必要的事。 边察并不气恼。不如说顾双习正这般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,他只需抬一抬手,便能触碰到她。此情此景,叫他温柔得连一丝脾气都无。 她拒绝他,这很正常,也没关系,索性他们都要结婚了,还有漫漫一生的时光,可供她一点一点地了解他。她不想了解也可以,他当她不介意和陌生人共度余生。 但有件事,还是必须要做的。边察伸手去碰她,捏住她那只发凉的小手,牵到自己身前来。他从口袋里摸出戒指,再一次给她戴上。顾双习的无名指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,像想退缩,又被边察精准抓住,将戒指推至指根。 他摸了摸戒指,兴高采烈地宣布:“你再也无法摘下它,除非你和我一起迈入死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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